萧大老爷露出万分的痛苦,不住地摇头,痛苦地叫道:“不……”
沈氏不住地哭,听到萧大老爷着惨叫,忙抬头去看,这一看,顿时魂飞魄散,扑上去抱住萧大老爷:“老爷,你怎么了?你的头发怎么一下子白了许多?”
众人听了这话,都看向萧大老爷,见他原先并无白发的头上居然染上了霜雪,变得花白,两鬓之处更是一片雪白,心中都不由得唏嘘。
萧大老爷不管自己的头发,一把挥开沈氏,目光露出深深的厌恶:“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,你骗了我!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,便是认识你……”
萧遥听到这话,脸上的不屑更明显了。
萧大老爷果然不是东西,事到如今,还以为一切都是沈氏的错。
却不知,若非他,沈氏根本就不会做这一切。
这时萧老太太忽然停止了磕头,看向太后,嘶声道:“娘娘,你当真要逼死萧家,让偌大个萧家分崩离析么?你忍心让你母亲兄弟的后人,男的流放,女的为娼么?你真的不顾萧家从前对你的养育之恩么?”
太后冷笑:“你们除了拿养育之恩来胁迫我,还会什么?当年,我便是因为养育之恩松口了,这一次,我不会松口的。”
萧老太太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叠成三角形的符,惨笑道:“这是当年祖母弥留之际,交到我手上的,她说,以你的性子,以老大的性子,将来萧家必有灭顶之灾。没料到,竟一语成谶。”
太后看着那个三角形的符,呼吸急促起来,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,咬牙切齿地道:“好,很好,你们萧家,对我与我的女儿,果然算到了最尽。”
萧遥在旁道:“律例不可改,再者,此处萧大人才是主事的父母官,太后便是要改变主意,也不能干预当地父母官,否则,一国律令岂不是成了笑话?”
太后听了这话,想起自己那日与萧遥的谈话,忙深呼吸几口气,让自己冷静下来。
萧老太太见太后本已动容,却叫萧遥三言两语改变了主意,不由得看向萧遥,说道:“大姑娘,萧家说到底,也是你的家呀,你当真要看着萧家走向灭亡么?在你小时候,祖母也曾十分疼爱你……”
萧遥清冷的眸子看向她:“可是,我对萧家没有任何记忆。我记得的,是我被拐子拐带时,仓皇出逃,最终获救的记忆,还有十年的丫鬟生涯记忆。”
“你不记得,不代表没有。”萧老太太说道。
萧遥轻轻地说道:“这是你的一厢情愿。再者,在天下人跟前,你是打算让太后视律例如同儿戏么?一旦开了先例,天下人人效仿,岂不天下大乱?”
萧老太太怔怔地看着萧遥冷淡的面容,心里头涌上一个词——报应。
萧家弄丢了她,她对萧家毫无感情,所以今日,她不肯求情。
这时太后缓缓开口:“律例不可随意更改,但我欠萧家的,也要还,江东的父老乡亲都在场,请此刻为我见证,我动用太后的特权,为萧家女眷求情,避免她们落入教司坊。其余的,还请萧大人酌情处置。”
萧老太太听到,只能免去萧家女眷没入教司坊,庞然大物萧家,注定要倾倒,脸上不由得露出绝望之色。
她看向萧大老爷,忽然悲从中来,慢慢地站了起来,走到萧大老爷跟前,狠狠地抽了萧大老爷一巴掌,抽着这一巴掌时,她的眼泪不断滑落,滑过满是皱纹的面容,弄得一脸都是泪水。
可是,她没有伸手去擦,而是看着萧大老爷:
“我这辈子最错的一件事,便是不曾好好教育你,在你犯错误时,一再包容呵护你。当日嫁入萧家,婆婆将管家权交给我之际,便与我说过,我是江东萧家的宗妇,我要管好内宅,好生教养子女,让江东萧家得以延续下去。我答应了,可是我没有想到,最终,是我亲自教养出来的儿子毁了这一切。”
萧大老爷没有动,任由萧老太太打。
今儿,他被打了两遭了。
第一次被萧老太爷抽脸时,他觉得委屈与难以置信,可是此刻再被抽耳光,他只觉得,抽得太轻了,而且,一记耳光根本就不够。
萧家三老爷此时重新宣布了兑萧家与沈家的处置,那便是抄家,成年男丁并女眷都要被流放到北边——原本处斩的人,也不处斩了,因为萧遥说的,死太便宜他们了。
他宣判过后,一切便尘埃落定。
看热闹的老百姓围在衙门口,或唏嘘或惋惜,又有指责沈氏恶毒、萧大老爷自作自受、萧遥冷酷无情的话。
萧家人事情多的,正在忙碌,事情少的,则来衙门看事情的发展——虽然他们不愿意承认沈氏是萧家人,但是却也明白,一旦沈氏真的作出了什么,萧家也会跟着倒霉的。
当听到萧大人的判决时,萧家人若非碍于从小受到的教养,都恨不得冲进去掐死沈氏。
不过沈氏这个妇人,他们不好出手,但是对萧大老爷这个男人,便不打算留情了。
因此判决下来萧大老爷还不曾被带走时,他们马上冲了进去,对着萧大老爷一顿胖揍,口中还不住地说道:“就为了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,你竟就害得我们江东萧家落到如此地步,你有没有心?”
“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?作为嫡长子,从来不曾为家族做过任何贡献,只会一味迷恋女人,连累得家族没落,你配做萧家的嫡长子么?”
没有人能冷静得了,因为今天过后,他们将身无恒产,而且要被流放。
这对他们来说,简直是天降霉运!
萧大老爷任凭他们打,半点没有还手。
在感觉到身上传来的痛楚时,他忍不住看向人群外的萧遥与小石头。
他看到,他的这一双儿女,都静静地看着他被打,脸上没有丝毫动容,更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。
在这一刻,萧大老爷流下了痛苦的泪水。
沈氏上前抱住他,不许人打他,若是从前,他见了她如此为他,必定感动至极,心中爱意汹涌的,可是这一刻,他看着沈氏狼狈心疼的脸,无悲无喜。
从前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恋,似乎一瞬间,便烟消云散了。
他细细看着沈氏哭花了的脸蛋,忽然产生了深深的不解,从前,他为何会爱沈氏爱到难以自拔的?
沈氏抬头,看到萧大老爷不再拥有爱意的眼神,面无表情的脸,忽然又哭又笑:“你在怨我,是不是?可是当年,是你亲口对我说爱,是你成亲了,还一直纠缠于我的啊。”
萧大老爷声音干涩地道:“是啊,这的确是我做的,我错了。”
萧家男人没好意思亲自动手打沈氏,因此都退开。
官差正要捉拿萧家人归案,见人自己来了,当即毫不客气,将他们拿了关牢里。
沈氏、萧四姑娘与萧老太太也是当即就被押到旁边一个空房子处——倒不是对女子特别优待,而是男女要分开,且人数众多,牢里是铁定挤不下的。
进入大牢里,萧家与萧大老爷一辈的,打起萧大老爷或者骂起他来,丝毫不手软嘴软。
前一刻还是江东豪族萧家的爷们儿,下一刻,便成了阶下囚,过往种种,都成了过眼云烟,他们无法忍受,所以对造成这一切的萧大老爷心生埋怨。
女眷那头,二太太三太太并其他姑娘来到之后,也有性子烈的,不顾贵妇人贵族姑娘的做派,揪起沈氏就是几个重重的大耳刮子。
萧四姑娘连忙上前阻止,可是大家恨极了带来灭顶之灾的沈氏,丝毫不留情,也不给萧四姑娘面子,直接把她推开,继续打沈氏。
三太太性子泼辣,一边打一边道:“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要脸又歹毒的女子?你自己要死便死了,为何还拉我们萧家陪葬?”
萧家三姑娘眼泪汹涌,坐在旁不住地哭。
她一个月后,便要成亲了。
若成亲了,她便是夫家的人,根本不会成为阶下囚。
可惜,她再不可能嫁给未婚夫一家了。
三太太是她的母亲,如此暴怒,也是因为这个原因。
萧遥与小石头在屋子的外间坐着,能听到里头太后悲伤的哭声。
小石头担忧地站了起来:“外祖母在难过,我要进去安慰她。姐姐,你随我一同去,好不好?”
萧遥拉住他,说道:“小石头,先别去。每个人悲伤到了极致之时,是不愿意有人在旁安慰的,我们且等着,等太后出来,再去安慰她。”
小石头听了,虽然担心得很,但还是依言坐下,但一直在凝神听里头的动静,且一直很不安。
萧遥见了,知道小石头和太后感情深厚,且天性善良,但也不想见瘦弱的他太多忧思,当下就问他:“今儿那个萧大老爷,你看着觉得如何?”
小石头说道:“毫无担当,为人风流却不负责任,不是个好人。”说完,认真地道,“姐姐你放心,我将来必不会这般。而且,我也不让你嫁给这般的男子。”
萧遥认真地点头:“好。小石头,你要记住,男人要负责任,娶了妻,便要一心一意地对她,莫要再与其他女子在一起叫她伤心。”
小石头点头,忍不住又问:“不能三妻四妾么?”
萧遥道:“虽然三妻四妾在如今的社会是天经地义,可是,一母同胞的兄弟尚且会吵架,何况是不同母亲生的呢?妻妾成群,便注定有无尽的争战,这些,是乱家的根本。最后就是,当你爱上一个人,与她两情相悦时,你便不会想要三妻四妾了。”
皇帝站在门外的廊下,抬手阻止了人通报,就这么站着。
爱上一个人,便不会想三妻四妾,只想与她在一起么?
小石头一边点头一边问:“姐姐也希望未来的姐夫只娶姐姐一个么?”
皇帝的一颗心,顿时提得高高的。
萧遥摇摇头,说道:“你不会有姐夫的。”
皇帝很是惊讶,惊讶之余,心中又有一股隐秘的喜悦。
这股喜悦刚刚升上心头,他便忍不住唾弃自己。
小石头问:“为何?”
萧遥笑着说道:“因为天下美食众多,姐姐吃都吃不过来,哪里有空成亲?”
皇帝听到这里,说不清心里是失望还是什么感觉,抬脚走了进去,笑道:“你是为了美食不成亲,还是因为,心里头有个爱而不得之人?”
萧遥有点讶异地看向皇帝,旋即笑道:“真想不到,皇上居然也会说爱而不得之人。不过,这话却不适合我。我没有什么爱而不得的人,我只有爱而不得的下一道美食。”
皇帝听了,顿时笑了起来:“天下美食何其多,如此看来,你这辈子,便不用婚嫁了。”
萧遥含笑点头:“正是如此。”
傍晚时分,萧遥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好菜招待何老大。
当然,小石头、皇帝与太后甚至于萧家三老爷爱吃的菜,她都特地做了。
一桌子人吃得根本停不下来,吃完了,不住地赞萧遥的菜肴好吃。
过了两日,是大长公主的诞辰,萧遥和小石头跟随太后与皇帝去给大长公主上香。
太后坐在大长公主坟前,哭得很是难过,一边哭,一边将事情的真相以及对萧家和沈家的惩罚说给大长公主听,最后又提到萧遥:
“是个好孩子,性格不像你那般软绵绵的,倒像哀家,很是刚强。小石头也好,虽然身子骨还是弱,但是她姐姐在他身边,每日里做食补的菜肴给他吃,想必比吃药好许多,等过了十八岁,身子骨应该便与常人差不多了。”
萧遥虔诚地跪在坟前,默默地注视着那块墓碑。
这是原主的生母,她很爱原主,所以才在得知原主的死讯时,悲痛欲绝,提前产子,最终只留下个病歪歪的小石头便满心遗憾地去了。
又过几日,是大长公主的忌日,萧遥照例跟着去拜祭。
之后半个月里,萧家与沈家都被抄了个一干二净。
萧遥得知两家有多富庶,很是吃惊。
就连皇帝,也被抄到的家财给惊到了,当即就要求除了留下一小部分,其余全都上缴国库。
萧家与沈家的丫头家仆等,全都卖掉了,只剩下要被流放的萧家主子们。
转眼,便是萧家与沈家被流放的当日。
萧遥原是不想去看的,却被太后拉着去了。
她站在城外,看着半个多月便已经不成样子的萧家人与沈家人,心中无悲无喜,只有为原主讨回公道的高兴。
临出发时,萧四姑娘忽然走向萧遥。
侍卫马上上前,要拦下她。
萧遥若非记得萧四姑娘走路的形态,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衣服破旧、头发凌乱的瘦弱女子便是萧四姑娘。
萧四姑娘走到萧遥跟前,看了看萧遥,忽然开口:“对不起。”
在大牢里的这些日子,她才知道,任人宰割是什么滋味——在进大牢之前,她以为,萧遥做丫鬟也不是多遭罪的事,只是入了奴籍不好,而她虽然长在萧家,可为了和亲娘一样,表示视钱财如粪土,过得也并不宽裕,和萧遥差不多。
可是在牢里待过,她才明白,那是不一样的。
萧遥摇了摇头:“不必与我说对不起,我已讨回公道了。”
萧四姑娘还想说什么,那头又打闹了起来,她听到自己母亲的惨叫,连忙快步走了过去。
城墙上,一个面容冷厉的四十多岁男子注视着人群中的沈氏,眸子里闪过深沉的怜惜与痛楚,当目光移到萧遥身上时,又充满了杀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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