舒月对着北辰修行了一礼，轻声道：“主子睡下了，阿展，你在这里守着她，我有些话想和陛下说。”

云展看了一眼北辰修，见他点了点头，便站回了营帐边。

北辰修示意舒月走远些，别惊扰了沈君兮。

两人便一同进了北辰修平日里拿来和萧堂宇、白子昭议事的营帐，如今也是北辰修休息的地方。

北辰修有些着急，先问了沈君兮的身体状况。

可结果一如先前小镇上大夫的诊断，沈君兮的身子的确大不如前，颇有些气数已尽的味道。

而舒月面上神色认真，也不似是在说谎。

舒月原本只是沈君兮身边的一个婢女，后来地位高了一些，身为三品女官掌握着后宫中大小事务，按理说她在面对如今身为北诏帝的北辰修时，应该是要有些怯意的。

可如今舒月看着北辰修的眼神，虽说还尽量表达着敬意，但更多的却是意难平的怒气。

隐约浮现在这个女子的眸色中，让她眉头紧蹙，“陛下，我求您告诉我，主子这半年，到底经历了什么？”

早在沈君兮在凤栖宫的一场大火里失踪之后，舒月便再也不在北辰修面前自称奴婢或者属下了。

她只是沈君兮的婢女，也只会服从她的命令，事事替她着想。

北辰修抿了抿唇，其实这些事情，真的没有必要瞒着舒月，况且，他心底里其实是很想让舒月帮忙劝慰一番沈君兮的。

所以北辰修从前因说起，将一切尽数告诉了舒月。

包括南宫无言是如何部署的，沈君兮又是如何误会然后跟着南宫无言离开去了东楚，当上了东楚的丞相，又是如何带着东楚的铁骑践踏爱护多年的北诏领土，伤害无辜百姓。

战争带来的不仅是那些触目惊心的伤亡数据，更多的是妻离子散、百姓流离失所，人间哀鸿遍野，一片惨状。

而这些都是舒月一路过来看到的景象，可她怎么都想不到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，竟是自己一直敬重爱戴的沈君兮。

或是说，她也被蒙在鼓里，只是一个帮凶。

可舒月的想法和北辰修不谋而合，她最先想到的，就是如果沈君兮知道了真相，能否承受得住这么大的打击。

她的母亲，是边关世家萧家长女，她的舅舅、外祖父都是为了北诏的土地和子民血战沙场，甚至于马革裹尸。

而她的父亲，她的家族，世世代代也都在守护着北诏的百姓。

可如今亲手毁了这一切的，却是沈君兮自己。

若是沈君兮知道真相，并非是整个北诏都背叛了沈家，而是南宫无言从中作梗，可她却毁了北诏数万百姓的乐园，她会做的第一件事，绝不是恨谁，而是自责。

深深的自责，会彻底摧毁这个责任心如此之重的女子。

当一切恨意错付，她哪还有力气去责怪谁，去怨恨苍天不公？

她只会将一切过错都归在自己身上，最后了此残生以赎此罪。

舒月忽然就明白了北辰修为什么不去和沈君兮解释，让她现在都恨着他，就是因为北辰修害怕，害怕沈君兮接受不了如此残忍的真相。

舒月也不敢，不敢告诉她。

两个人都是沈君兮无比亲近之人，他们足够了解沈君兮。

她把责任看得太重，把沈家看得太重，压得她喘不过气。

她如今身体状况已经成了这般模样，支撑着她活到现在的，或许就是那份想要为沈家洗清一切罪名的强烈愿望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