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影夹着树影,缓缓地游至廊下两双墨色靴上,些许落影打在紫色袍角,却是映得深一片,浅一片。
其中一人身形高瘦,墨发高束,透着一股文雅之气,正是左丞相徐穆之子,英烈皇后胞弟,也是当朝礼部尚书徐慕云。而另一人身形更为挺拔,浓眉高挑,眼神刚毅,尽是轩昂之姿,此人是武安侯言袆佑。二人皆着紫色朝服,端正立于垂拱殿廊下。
听闻王裕出来通传,二人便撩袍入内,徐暮云抬脚跨门时身形不稳,王裕知他腿脚不便立马要上前扶他,却被他抬手制止了。王裕也不勉强,将二人引入内室后便退门而出。
一般皇帝单独接见大臣,或与大臣商议事宜都是在大殿,此时在内室接见他二人,可见对他们的重视程度。
二人入内时李洵时正盘腿坐于案后,二人上前两步撩袍跪地,俯身道:“臣,参见陛下!”
李洵时眉头一舒:“平身。”
二人闻声而起,半跪于左右两侧软垫上。
言袆佑大笑几声,朗声道:“今日散朝那袁执京的脸都黑得跟个包公一样,真是大快人心啊!”
徐慕云听他这么一说也笑了起来,无奈道:“陛下,你可得救救臣,信平把这话在臣耳边念了一早上了。”
李洵时见他这满面春风的样子也颇受感染,笑道:“信平这么多年一直就是这么个性子,不过今日不单是他,朕也畅快,这向昆果然没叫朕失望!”
言袆佑,字信平,原只是李洵时身边一贴身侍卫,当年随仍是淮安王的李洵时平动乱,阻外敌,战功累累。乾丰八年,随李洵时发动兵变,拥他为帝,后又不负李洵时所望,两年收复澶州、蓟州两处失地,被封为武安侯,也是李洵时最为信任的人之一。
言袆佑一手拍在案上,大笑:“向昆这小子可真不错,一个月不到洮州的动乱便被他安抚下来,更妙的是竟无一人伤亡。”
徐暮云点头道:“正是,他也不负陛下所托。如此一来,袁执京便无话可说了,更不敢再在洮州境内布自己的人了。”
“袁执京这老头这次栽了个大跟头,他万万想不到向昆把事情不但办好了,而且还办得漂漂亮亮!”言袆佑抄起一杯茶一饮而尽,“哎呀,这可真是今年最让我痛快的事了!”
“这下向昆这洮州知州的位置可算是坐稳了。”徐暮云大感欣慰,“袁执京仗着自己是三朝老臣,结党营私,朝廷各部皆有亲附他之人,打压他不是一朝一夕之事。如今向昆取代钟兆谦担任洮州知州,已算是大大削弱袁执京在边境的势力。”
“袁执京老奸巨猾,钟兆谦一事倒是天助。”李洵时轻轻摩挲拇指上的玉扳指,眼中冷光精现,“不过,削弱袁党势力不能操之过急。”
“那倒是,兔子急了还会咬人,何况是袁执京这种豺狼虎豹。”言袆佑哼声道。
“臣已是好久未见陛下如此高兴了。”
言袆佑听徐暮云这么一说也才反应过来,大手拍额:“还是子山兄细心,我实在是高兴坏了,未察觉到今日陛下竟是与往日不同,看样子我得加把劲多才袁执京这老头栽几个跟头,也多让陛下高兴高兴。”
“你呀,你呀!”徐暮云伸出手指了指他,“‘让袁执京多栽几个跟头’这话从你口里出来怎么跟吃家常便饭一般!”
“哈哈!”言袆佑拱手大笑道,“倒是我狂妄了,我这不是好久未见陛下这般高兴,一时忘形了。”
“信平,你确是狂妄了。”李洵时身子轻靠在椅背上,唇角一弯,“不过朕今日不只是为了此事而高兴。”
李洵时眼前浮现起昨日孟长瑾脸红气结的模样,不禁失笑。
徐暮云和言袆佑转头相视,二人惊讶之情溢于言表,言袆佑冲他挑了挑眉头,徐暮云只好耸了耸肩,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。
徐暮云和言袆佑视线交战了好一会,二人也没分出个胜负。言袆佑踌躇半响,实在难耐,索性问道:“陛下,到底是何事,竟能引得陛下失笑?”
说完立马对着徐暮云使了个眼色,徐暮云无奈正准备开口,却见李洵时拿起案上一张宣纸,问道:“你们看看,这字有何不妥?”
徐暮云和言袆佑正欲起身,又闻他道:“子山腿脚不便,不用起身,信平你拿过去同子山一道看看。”
言袆佑起身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宣纸,一面拿着看一面走到徐暮云身边。
“去来皆过客,旦夕有归心。”言袆佑将纸上的字念了一遍,十分不解,“臣可看不出有何不妥,子山你看出来了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