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楠迅速地朝李诉看去,只见李诉也正朝着这边看来,那频频转过来的目光,分明就透着心虚。
宋家在搞什么名堂?
沈楠复看着这些方子,每一张动的地方不多,但跟本来的医理却大相径庭。这些本来的方子看上去很是有条理,却居然还有人反其道而行之,要更改用药?
他走向李诉,垂眼看着这老头。
李诉眼看着就不自在起来,也抬起头瞅他。
沈楠道:“李大夫,这方子是谁批改的?”
李诉支吾看向余掌柜,余掌柜脸上也滞了滞,随后又扯开笑容说道:“这不是黄金他们拿着这些旧方子练手乱画的么?李大夫快把东西收起来,别露在台面上让人笑话了。”
李大夫来接方子,沈楠却把拿着方子的手举高,脸色也沉了沉:“这方子上的字迹老练娴熟,贵铺的徒弟,怕是写不出来这么一笔字吧?
“这老人家中再无别的男子可谋生糊口,老妇人还得靠丈夫赚钱过日子,素闻世子妃侠肝义胆,最是看不得百姓受苦,余掌柜有良医在此,又何苦隐瞒着不给人治病呢?
“还有这位李大夫,当初不也是承蒙世子妃出手才得申冤么?”
余掌柜和李诉都惭愧地垂下了头。
沈楠把手放下,接着道:“救人一命不但胜造七级浮屠,还能给铺子增添贤名,更能替世子妃积攒口碑,不知二位何以要遮遮藏藏?”
余掌柜和李诉的头垂得更低了。
这时候那老妇适时地跪求起来:“求掌柜的行行好,救救我老汉吧!他要是没了,我老婆子可就得带着无儿无母的孙儿乞食去了!”
旁边人听得这么可怜,立刻也开始帮腔:“医者仁心啊!既是有神医在,为何不救救这老伯?实在是太可怜了!”
看客们纷纷帮腔,沈楠转向余掌柜:“余掌柜应该也不愿大伙认为贵馆都是些冷血之人吧?若是怕他们付不起诊金,我可以替他们出!”
他这话说出来,药所里要还能下得来台才怪了!
余掌柜无言以对,看看地下的老人,猛地一跺脚,叹气道:“三爷真是为难了在下也!”
“掌柜的何出此言?”沈楠挑眉,一副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。
余掌柜瞅了眼店堂里的人,使使眼色让沈楠跟着到旁侧。
沈楠负手过去,余掌柜就停在柜台内压低了声音:“不瞒三爷,咱们东家的府上确实住了位外乡来的客人,是个云游四方的大夫,每每来京遇到有什么疑难杂症,总要伸手救治一二,但他可不是咱们馆子里的坐堂大夫,人家是客人!
“今早往咱铺子里来闲逛的时候,这杜大夫确实是顺手诊了个肿疡病人,那病人病情不情,几针下去竟是立刻见效了。
“人家不过是顺手而为,怎么可能当我们坐堂大夫?但不知怎地这消息竟传开了,今日来求医的竟有好几位,先前在下好不容易解释了一番,打发人走了,没想到这老汉又把您给惊动了。”
沈楠凝眉:“救死扶伤不是医者天职么?就算是客人,那也没道理见死不救,既是真有这样的高人,为何要遮掩?”
“当然是咱们家姑奶奶是世子妃的缘故呀!”余掌柜拍起大腿:“三爷您是个明白人,这神医总共也才出过几次手,虽然说每次都把人给医好了,但不能保证没有失误啊!
“万一医一千个人里有一个出点好歹,这招牌可就砸了!回头人还不得把世子妃也拉下水?
“我们世子妃嫁进王府不久,加上身为宗室贵眷,宋家不能不低调行事,不能弄点好歹出来给晋王府抹黑呀!所以我们东家说了,这事儿不许外传,上门来的病患,请李大夫尽力即可。
“再说了,这杜大夫自己也有一些脾气,我们也不敢轻易请他出手。”
沈楠把余掌柜逼到这份上,就是为着要听他一番真话的,本就宁可错抓不可放过的原则,他来这里的本意也是为着看看虚实。
晋王前阵子才触怒皇帝被罢了差职,虽说皇帝对陆瞻仍是恩宠有加,可是宋湘到底属于高嫁,倘若娘家出点什么事情,扯上了她世子妃纵容娘家招摇敛财之类的罪名,也确实会影响到她在王府的处境。
而余掌柜话中“总共也才出过几次手,每次都把人给医好了”这一句,相对于肿疡之症这样的疑症难症,能够一出手一个准,这医术却已经是很了不得了!但世间真有这样的神医吗?
想到曾经经历多次的从希望到失望,他负着的手在身后反复绞了几下,再看向余掌柜:“虽是如此,人都已经求到门上来了,而且这老伯家里确实凄惨,你又何必再推托?人是我带我来的,你把大夫请来给他看看,回头出了事,我来负责,你看可成?”
无论如何,有现成的病患在此,且先见识一番也无妨。是真是假,都得先看到人再说。
余掌柜斟酌道:“有三爷这话,在下倒没什么顾虑了,只是也不知道东家答不答应,我先派人去试试再说吧!”
沈楠颌首,就在铺子里等着去的人回来。
宋家这边,陆瞻和宋濂已经在等得伸懒腰了,一想到被活活拖延了去相国寺玩耍的时间,宋濂就一点好心情也没有。
重华嗖地进了门:“余掌柜派阿顺来请人了!”
陆瞻立刻起来,跟郑百群道:“外祖父该您出场了。”
郑百群清了下嗓子,负手跨出院门,立在前院下赏起花来。
阿顺去桂子胡同也不过一两刻钟,沈楠在药所里坐着,心里七上八下,却觉有些度日如年。
他想这大夫被吹得如此厉害,定然是假的吧?
却又舍不得掐断念想,——万一就是真的呢?若是真有本事的高人,哪怕不能药到病除,能够延长寿命实在也是好事啊!而如果不以完全治愈为目的,仅仅只是延长寿命,这也不能说是不可能做到的事!
沈楠没有一刻心里是安定的。
这心绪凌乱间,阿顺就气喘吁吁地冲进来了:“我回来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