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个东西我放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取出来过。因为没有用到它的必要。换言之,我不可能让他有撞破的机会。
“事实上,起初我也很纳闷他是怎么知道的。何况他自称看到这文书的时候,年仅十三岁。
“十三岁,能够如此辗转的发现这件东西,本身已很奇怪。
“后来我一想,当年楚王之所以会下决心冲皇帝动手,那是被身边奸臣挑唆。那些奸臣自然也受到了惩罚。但那么多人,也难保其中没有漏网之鱼。
“当然,话说回来,如果我和先帝没有留下楚王这个血脉在外面,没有让他从小能够得到悉心栽培的机会,即便是有余孽,没有了领头人,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。
“可恨的是偏偏就有这么一个他。
“如今想来,我当时的这个决定,简直就是像为了反贼量身定做的这么一个主君一样。
“倘若余孽们怀恨在心,当知道楚王还有后人养在我这里,又怎会不从旁诱导挑唆?
“毕竟这么多年他犯下这么多的案件,没有很多人在暗中协助,是根本做不成的。蜀地铁矿案发生时,他也不过十几二十岁,如果没有老练的人暗中相助,他也不可能做得这么利索。
“而楚王身为皇子,身边的人有能解开这个机关的,并不奇怪。萧祺虽然说是无意中打开,以我的深思熟虑,我却觉得极有可能是有人故意点拨他!引诱他去发现自己的身世,然后再因势利导。
“因为昨夜里他和我说的那些谋利的言论,句句都在为楚王辩护,他不可能仅凭自己的猜测就说的这么肯定!”
“在这之前,公主从来没发现他举动异常吗?”
“如果一个人诚心要骗你,你觉得你能随便就发现疑点吗?”长公主看向问话的张桦,“照他说的,他十三岁发现自己的身世,十五六岁就入了军营,二十岁出头就去了戌边,随后又不停呆在驻地军营。
“中间虽然也曾在我身边待过,但每一次持续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三个月。他这么做,当然是想远离我,方便他暗中行事。
“而我与他母子之间,每每只是衣食住行的日常生活,即便有些许不正常之处,谁又能轻易把他跟谋逆联系在一起呢?
“我承认我有极大过失,但他们行事也着实精明,每一步都算是稳打稳扎,行事之时,一定会以不让我发现破绽为前提。因为宫闱朝堂之上,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是谁!”
一时之间大家都在静默。
陆瞻翻看着这份文书,然后抬头:“刚才你说这份文书是能证明他身份的证据之一,不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?”
“还有一件,便是我央求先帝写给我的抚养嘱托。虽然我没有想到我抱回来的那个婴儿将来会谋反,但我也不是没有想到过,来日会有穿帮的一日。
“倘若皇帝知道我这么做,哪怕我是他姐姐,不,正因为我是他姐姐,做出了这种背叛他的事情,他更是不能饶我。
“为了来日能够证明抚养萧祺并非我的本意,我恳求先帝留下了一纸证明。那时即便皇帝要杀我,想来也不至于迁怒到萧家子孙。
“只是如今……如今我终要愧对九泉之下的外子了。”
长公主说到末尾,已经有些失神。
宋湘与陆瞻互视一眼,问道:“先帝的这封御旨收在哪里?”
“那木匣子底下还有一道夹层。”
萧臻山连忙又将装着钥匙的木匣子拿来。长公主伸手将底下轻轻一抠,顿时抽出了一本奏折。
“你们看,藏在机关之内的文书萧祺发现了,而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就藏在这里,他却并没有发现。”
长公主打开看了看,然后递了给他们。
晋王提袍跪接,余者也纷纷都跪下来。虽只是先帝的一封诏谕,却也不敢坏了规矩伸手就接。
大家都站起来,轮流看完上方的文字,又仔细地看着上方的先帝印玺。照书中所述,诚如长公主所言。
晋王说道:“先帝当时为何没有直接找皇上说明?是因为不信任吗?”
当时权力在先帝手上,皇帝当时也没被立为太子,先帝若想徇个私,留个前面给楚王府,应该不是很困难的事。
“那你认为皇上为何要逼着楚王在朝堂上伏罪呢?”
长公主反问。
晋王默语。
皇子争斗,到了直取其命的程度,还要相互在百官面前理论实属罕见,一般就是直接就杀了。
当时情况,楚王就是死在皇帝手下,先帝也不好说他什么。
“皇帝这么做,实则是暗怪先帝偏心。他是故意要当着先帝和百官的面惩治楚王的。别人看不出来,先帝又怎么会看不出来?”
宋湘想到了一些往事,疑惑道:“莫非先帝对楚王着实很特别?”
“我不敢妄言。楚王是长子,一直都安稳无忧的住在宫中,但皇帝少年时就被派往军营之中历练。他的一生功勋不是被吹捧出来的,他受过很多次伤,也曾有过性命危机。
“从对国家的贡献来说,他的日子当然比养尊处优的楚王艰难。这种情况下先帝直接封他为太子已无不可,而安享太平的楚王却还要针对伤害他,谁摊上这种事情不会感到委屈呢?
“事实上,楚王自己也认为先帝是厚待他的,这大概也是他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。皇帝从而也将他的有恃无恐归因给了先帝。”
关于皇帝与先帝之间的矛盾,宋湘前世曾听过些许。曾经在分析晋王妃与太子之间有没有可能的时候,她便基于这个矛盾而进行过推测。
总之皇帝对先帝这个父亲怀有不满,是确然存在的。
“所以先帝未曾去找皇帝商议给楚王府留情面,是对皇帝的心思心知肚明。他知道皇帝是绝不会让步的,若是强硬下旨,也不过落个父子反目的下场。于是他这才找到我。大概,他也是吃定我不会拒绝他。”
长公主幽幽说着,攥住被褥的双手,情不自禁地又蜷了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