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氏的铺子早就开张了。
姜云衢来的时候,她刚把客人送走。
得见外头站着的人,姚氏愣了一下,显然没想到姜云衢会亲自找上门来。
但很快,姚氏的面色就恢复如常,“你怎么来了?”
姜云衢礼貌地唤了声大娘,这才道:“我来镇上买笔墨,想着您在这儿,就顺道过来看看。”
姚氏也不好直接把人给赶走,让他里边儿坐。
姜云衢抬步进门,目光四下扫了眼。
是个米粮铺,铺子不算大,堆了货便没剩多少空间,瞧着略显拥挤。
姜云衢坐下后,姚氏给他倒了杯茶,跟着就去柜台边拨算盘核对账本了,并未主动挑起什么话题。
她对陈氏的这个儿子,实在生不出什么好感。
早料到姚氏不会给自己好脸,姜云衢还是被她弄得有些尴尬,清了清嗓子,“大娘这铺子是一个人在忙活吗?”
“请了个帮工,出去送货了。”姚氏头也不抬。
“妙娘最近可有回来过?”姜云衢故意问。
姚氏闻言,拨算盘的手一顿,眉头蹙起。
姜云衢微勾了勾唇,随即就解释道:“大娘别误会,我没恶意,只是想着妙娘因为我娘才变成那样,心中过意不去,她以后可能没什么机会出门,我替她来看看您。”
姚氏眉头皱得更紧,“啪”地一声将算盘扔到一边,“姜云衢,你有什么话就大大方方地说,少在那儿拐外抹角膈应人,要没事儿,吃完茶赶紧走,别影响我做生意!”
姜云衢满脸讶异,“原来大娘不知道妙娘去了大户人家给人做妾的事儿吗?”
姚氏当即黑脸。
不等她开口,姜云衢又抢先道:“之前我跟爹说会帮她寻个良婿,这话不是蒙人的,毕竟妙娘受了那么多委屈,我只是想弥补一下她,谁料她不肯,放着好好的正妻不当,跑去给人做了妾,要不是亲眼所见,我都不敢相信,她为了养儿子,竟然能把自己逼到这地步,实在是,唉……”
这话既是为了刺激姚氏,也是为了提前把自己摘干净。
如果姜妙已经在承恩公府,那刚好,证实了他的说辞,姜妙若是不在承恩公府,只要他再想想办法,她最终还是得成为傅经纬的女人。
不管前后哪种情况,姜妙都是为了银子自甘堕落给人做小,与旁人无关,与他这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兄长更是无关。
姚氏面色十分难看。
她不太相信姜云衢的话,可事关闺女,又不由得生出几分担忧。
从除夕到元宵,妙娘一次都没有回来过,起初姚氏只当她是忙到抽不开身,现在听姜云衢一说,心中顿时乱了方寸。
姜云衢得见此状,颇为满意地行了个告退礼,“我还有事儿,就不耽搁大娘做生意了。”
他正打算退出去暗中观察姚氏的动向,就听门外传来一把轻柔的声音。
“哟,这不是大哥吗?您这是……刚从县衙大牢里探望你娘回来路过镇上?”
听清楚来人是谁,姜云衢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“县衙大牢”几个字,简直就是在拿刀戳他心窝子,哪疼往哪戳,让他站也不是,退出去也不是,脸上青白交织,抿着嘴答不上话。
倒是姚氏双眼一亮,“妙娘,怎么突然回来了?”
姜妙眉眼弯弯,“想娘了,来看看您。”
除夕那天她是不好回来,后来被姑妈带去了江南,元宵节也是在那儿过的,一直没机会来看姚氏。
马上就要春闱了,猜到姜云衢还会继续蹦跶,姜妙正好趁此机会跟姑妈告了假。
也是赶巧,刚到门边就听见姜云衢在她娘跟前胡说八道。
看她娘那脸色,自己若是晚来一步,还不定会出什么事儿。
把带来的礼品放在柜台上,姜妙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。
姚氏给她泡了杯蜂蜜水,完全无视姜云衢,问闺女,“小宝呢?”
“姑妈帮忙带着。”姜妙端起杯子喝了口,甜滋滋的,她好笑道:“得亏我今儿来了,否则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嫁到了那么好的人家,说来我也是有福,前年被二娘卖,今年被大哥‘嫁’,里外里都替我操心好了,不知道的,还以为你们才是我亲生的娘和大哥呢!既然来了,不如一块吃顿饭,待会儿大哥带我去瞧瞧,我那有钱人家的夫君长啥样。”
姜云衢听着这话,只觉得说不出的膈应难受,他原本只是想通过姚氏找到姜妙,哪曾料到,她就自己出现了,可却偏偏出现的不是时候,这会儿又是嘲讽又是打脸,直接把他当成跳梁小丑一般戏耍作弄,让他胸闷气短,一刻也没法再继续待下去。
可若就此离开,便等同于变相承认自己先前撒了谎,认了怂。
他缓了缓情绪,对上姜妙似笑非笑的双眼,“妙娘最近气色不错,想来是傅世子恩宠有加,赏下来的补品不少,寻了这么个好人家,虽说做小,但好歹是锦衣玉食了,你往后可得小心伺候着,别老是耍小性子恼了他。”
姚氏听得一头雾水,眉头皱了又皱。
姜妙却是笑问:“哪个傅世子,去年暗中操作帮大哥拿下解元的那位吗?”
姜云衢脸色大变,瞪着她,“你少在这儿含血喷人,那解元是我自己凭实力考来的!”
科举一旦被查出舞弊,终生取消科考资格都是轻的,弄不好还得掉脑袋。
“你急了?”姜妙唇边笑容加深,“下次败我名声前先想清楚自己有几个脑袋够砍,姑妈这么多年能在外面屹立不倒,你真以为她背后没人?姜云衢,有空多跳出井底到外头来看看,京城不是只有承恩公府一家权大势大。”
姜妙没错过他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惶恐,再度弯起唇角,“你若不信,自己去问傅经纬,问他敢不敢直接刚上那个人?”
姜云衢脸色白到瘆人,没等姜妙说完,转身就跑了出去。
姚氏狐疑地瞅着姜妙,“妙娘,傅世子是谁?还有,你刚才说你姑妈背后的人,是不是那座庄子的主人,他又是谁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