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迁又是一个没想到。
谢令昭竟然为了能跟小巍在一起,什么都可以不在乎,什么都可以退让妥协,连这辈子不能有自己的孩子,都无所谓?
这可不是随便哪个男人都能做到的,便是陆迁自己,也不敢保证易地而处时,自己能做到。
那他对小巍的心,便真是毋庸置疑,日月可鉴了。
毕竟在他这个当爹的回来之前,之前的局其实已是死局,小巍想要以女儿身重新开始,她们母女只能搬离天泉,搬得远远的,以后也几乎不能再回来。
关键小巍自己那时候还不肯重新开始,非要继续当男人,继续自己的路,直至彻底走不下去那一天。
谢令昭的心意,便越发的可贵,越发的可遇而不可求了
陆迁震惊意外过后,实在没法不触动,不对谢令昭的印象因此而大大改变。
亏得小巍和阿如遇上了他,亏得老天爷还赐了一个他给小巍!
再想到谢令昭的悲惨身世,想到他自小到大遭受的种种伤害与不公。
虽然陆迁还是觉得不爽,自己好不容易才团聚的女儿,竟然心里早就有另一个男人占据了她心里最重要的位置,而不是自己这个当亲爹的。
依然忍不住护起短来。
靖国公以后不遇上他也就罢了,一旦遇上,他可绝不会客气,非得怼死那个不配当丈夫、不配当爹的混账玩意儿!
陆迁到底对着李氏松了口,“行吧,我听阿如你的,往后不挑他的刺儿了就是。但他到底配不配做我们的女婿,配不配做小薇这辈子的良人,与她共度这辈子,我还得再考验他。不然得来的太容易,那小子也不会珍惜了!”
李氏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,只要陆迁肯不再挑谢令昭的刺儿,已经不错了。
忙笑道:“行吧,迁哥你要考验就考验,反正无论你怎么考验,阿昭肯定都不会退缩的,你到时候就知道了。但你也不能过分了啊,阿昭真的是个好孩子,也真的不容易,他拿咱们当至亲,咱们也该拿他当至亲才是。”
陆迁点头应了,“知道了,我有分寸的。倒是当初小巍落水的事,是怎么一回事?听阿如你刚才的意思,好像还跟那家里的人有关,你细细都告诉我。”
李氏现在想起当初的事来都还生气,咬牙道:“岂止跟他们有关,他们就没有一刻不盼着小巍倒霉,不盼着小巍和我死的!”
就把当初陆有成如何受杨林泽的收买,想要告陆薇薇不孝,让她考不成县试。
事发后杨林泽狗急跳墙,竟把陆薇薇大冬天的撞进了河里的事,又与陆迁说了一遍。
末了越发咬牙切齿道:“虽然罪魁祸首已经受到惩罚,得到报应了,那家子可都还好好儿的,我真是至今想起都还咽不下那口气!就算再恨我们娘儿俩,到底也是自家的亲骨肉,他们怎么就能做得出来,怎么就能那么恨毒心黑?”
“也是,多年前就盼着小巍死,结果害人终害己了。眼见我们娘儿俩越过越好,终于要熬出头了,岂能不更恨的?怕是早恨得牙关都要咬碎了,当然一有机会就要坑死我们了这话让大哥听见了,肯定要说我,生怕坏了我们夫妻之间的情分。但我实在忍不了,那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吗?所以迁哥你要恼我就只管恼,你怎么恼我都要骂他们,恨他们,绝不会改的!”
陆迁不等李氏话音落下,已忙道:“阿如我怎么可能恼你,我听着只有比你更气更恨的,怎么可能还恼你!你等着,明儿回去我就给你和小巍出气,一定让他们都后悔莫及!”
衣袖下的拳头都快要捏出水来了。
已经猜到这些年阿如和小巍日子不会好过了,但还是没想到,在阿如都被逼得把小巍充作了儿子养的情况下,小巍依然一再的被算计,几次都差点儿丢了命。
就为了那么点儿田地,为了那么所其实根本值不了几个钱儿的房子。
曹氏是后娘,陆二陆三跟他也是隔了肚皮的,容不下阿如和小巍还情有可原。
老家伙却是亲祖父啊,依然那么的狠毒,简直就是畜生不如,看他饶得了他们哪一个!
陆迁说到做到。
第二日带着李氏和陆薇薇回到陆家村后,便绝口没提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和他已封了伯爵的事,只说自己在外面也就刚好糊口,幸好失去了记忆十几年后,竟又想起了过往,想起了自己真正是谁,这才找回了家来。
还在见过陆有成后,直接告诉他,他在京城遇上了董夫人,知道了原来早年董夫人托人带了许多财物给他,让陆有成物归原主。
陆有成做梦也没想到长子竟还活着。
高兴肯定还是有那么几分的。
但一听陆迁竟见到了董夫人,还叫董夫人我母亲,又问他讨要早年董夫人给的财物,立刻暴怒了。
那个狠心无情的贱女人,当初说什么也不肯留下跟他好好过日子,直接一走了之了,剩下他们父子俩,日子是多么的凄惨。
结果她去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富贵,还转过头来要跟他抢儿子,要在儿子面前说他的坏话,他当初就该拖也拖死她,大家都别想好过的!
陆有成当即破口大骂起陆迁和董夫人来,“还真是贱人和贱人生的贱种,母子俩都一样的黑心烂肝,忘恩负义!老子是拿了她让人送来的财物,那又怎么样,本来就是老子该得的。你如今还想讨回去,简直就是做梦!”
又骂陆迁,“老子没有你这样的儿子,你还回来干什么,还不如就死在外头的好!”
陆迁也不跟他争辩,只让陆薇薇去请了族长和族里的长辈们来,请长辈们替他做主。
要么,陆有成便把当年董夫人给他的财物都还给他。
要么,他与陆有成便断绝父子关系,从此各过各的,再无关系;但他也不是那等真个不孝无情之人,还是愿意给陆有成一百两银子,当是还他的生育和养育之恩。
至于他为什么非要拿回董夫人给的财物,固然是因为那些财物价值不菲,据董夫人说来,不说上千两,七八百两肯定还是有的。
但更重要还是,那都是他母亲的东西,他想留在自己身边,做个念想,他并不是为了自家花销,自家享受。
说得陆有成是气上加气。
要不是顾忌着站在陆迁身后的谢令昭,都要跳起来打陆迁了,“你个不孝子威胁谁呢,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,真当老子稀罕你,老子早当你死在外面了!老子也不要你的臭钱,这些年你从来没孝顺过老子一天,老子也活得好好的,真以为你能吓到老子了,趁早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!”
这话说得族里的长辈们都听不下去了,纷纷道:“阿迁这些年是不在家,可他媳妇和小巍该尽的责任从来都尽到了的,有成你凭什么说他没孝顺过你一天呢?你说这话不亏心吗?”
“就是,人阿迁也不是说不孝顺你了,人家只是想拿回当年他生母留给他的东西而已,有什么错?好歹也是亲爹,也别忒刻薄忒心黑了,仔细老天爷都看不过去!”
“这些年对小巍母子干的那些事儿,打量全村的人都是傻子,看不出来呢?我要是阿迁,我才不会再给银子,还是整整一百两,阿迁都够厚道了!”
陆迁倒仍是不焦不急的样子,道:“父亲的意思,便是宁愿与我断绝父子关系,也不肯归还我那些财物,在父亲心里,我果然什么都不是了?那行吧,就请族里的长辈们做个见证,从此我再不是您的儿子,我们这一房都与您再与无关系!”
见一旁曹氏母子都是满脸的又怨又兴奋,又故意补充道:“至于那一百两银子,父亲既不稀罕,那就”
果然话没说完,已被曹氏打断了,“你父亲不要是他的事,你当儿子的却不能不给,不然就等着被唾沫星子淹死吧!”
又劝陆有成,“你也别说气话了。既然阿迁非要分开,那就让长辈们都做个见证,好好分开吧。这些年两边是有不少误会,说不定离得远了,远香近臭,以后大家反而都好起来了呢?”
心里简直恨不得咬死陆有成,原来明明藏了大把银钱财物的,却让全家都跟着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,也愣是不肯拿出来,甚至连点儿风声她都没听到过。
他可真是有够能瞒的,今个儿要不是陆迁嚷嚷出来,他是不是还打算一直瞒到他死之前,好带进棺材里去呢?
他到底是有多忘不掉那个女人,原来平时骂得那么狠都是假的,实际是他骂得有多狠,就有多惦记那个女人!
反正现在他们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,他休想再藏着掖着,非得全部给她拿出来,一家人都有份儿,一家人从此吃香喝辣,一分一毫都休想再瞒着!
陆二叔陆三叔等曹氏说完,也在曹氏的眼神指挥下,纷纷劝起陆有成来,反正就是要鼓动他与陆迁断绝父子关系。
整整七八百两的财物呢,都够他们买房子买地,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了,别人要说要骂都由得他们去,反正好日子在他们在过,直接当耳旁风就是了。
陆有成被几方说得是骑虎难下,真与陆迁断绝父子关系吧,到底还是下不了决心;
可不孝子又实在太气人,一心只有那个无情无义的贱人。
偏狠话他方才也放过了,让他把东西都还给陆迁他也不愿意,那可都那个女人留下的唯一念想了,真还了,他可就任何那个女人的东西都没有了
加上曹氏母子还在一旁喋喋不休着,族里的长辈和族人们也都三五一群的议论着。
一抬头,又对上陆迁和陆薇薇满脸的鄙夷与不屑,父子俩如出一辙的目光,好像都在无声说着,看吧,早就知道他是个无情无义,眼里只有银钱的,当年他母亲他祖母离开简直太对了!
陆有成脑子一热,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:“断绝父子关系,立马断绝!就当我陆有成这辈子没生过你陆迁这个儿子,从此后,你是死是活都与我不相干,我是死是活,也与你不相干!”
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。
双方在族长和族中长辈的见证下,很快变更了族谱,自此陆迁这一房便算是自立门户了,与陆有成一房再不相干。
毕竟族人们都还等着沾陆薇薇的光,陆薇薇可早就说了,将来她能免的税和徭役都是一个原则,务必公开公平,族里人人都能轮上,那可就意味着,族里不论谁,都能沾上她光的,区别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。
那族人们当然不能让陆迁和陆薇薇为了跟陆有成一家断得彻底,连陆家村都不肯再待,连家族都可以不要了。
要知道真有本事的事,就算自此重新立族,也不是什么难事。
反正以后他们会替父子俩看管着陆有成一家,必要时候,也全部肯替他们作证的!
陆迁还把他说好的一百两,坚持给了陆有成,又带着陆薇薇和李氏,当众给陆有成磕了三个头。
弄得村里的人都赞父子俩有情有义,自然也越发衬得陆有成一家无情无耻了。
当日下午,陆迁还带着李氏和陆薇薇,去把后山他的坟给拆了,又拿了十两银子出来,请族长帮忙安排一下,请全村的人吃席。
除此之外,还去竹溪镇上,给村里各家都置办了一份同样的礼物,“就当是我谢这些年大家伙儿对我媳妇儿和小巍的照顾,大家千万别客气。”
以致大家都善意的猜测起,看来陆迁这些年在外面混得应该很不错了。
不然先是整整一百两,如今又是大把大把的花银子,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,当然是因为有那个底火了。
那某些人说不定是为捡芝麻丢了西瓜,还不知道呢,等回头知道时再来悔青肠子,可就真是现了大家伙儿的眼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