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路往西,看见了一间很小的寺院,寺门上挂着一块匾额,上面用苍劲有力的笔触写着“嗟衣寺”三个大字。寺门敞开着,里头倒是没什么荒草,只是廊檐上布满了蛛网尘灰。
白衣少年很热情的将白璃和陶老头儿迎进了寺院,且手脚麻利的整理出一片干净的地方,熟练的从一个角落里掏出一张麻布来,铺垫在石头上:“地方虽寒碜了些,却好歹能避风避雨,两位若是不嫌弃,就先休息着。”
“你平日就宿在这里?”白璃到是不是觉得这地方寒碜,只是觉得这白衣少年不应该住在这寺院里。瞧他的模样,不像是那种会流落街头,且会栖身在这种破庙里的人。
“出门在外总要凑合。”白衣少年说着,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折叠成三角形状的黄色纸包递给白璃:“你手上戴的那个虽说好看,却只能吓唬妖怪,这个是驱鬼用的。”
白璃低头看着少年递过来的纸包,感觉跟先前他在江家门口拿出来的那张符咒也没什么差别。
少年见她沉默,干脆拉过她的手来,将纸包塞到了他手里,然后又将收心朝上翻过来,笑眯眯地对白璃道:“我总不能白吃你那半块饼吧。”
“你给我这个,是打算顶了买饼的钱?”白璃捏住那个小纸包。
“是有点儿不合适哈,你要觉得不合适,不顶也行,就当这个符咒是我送你的,等我改日算命赚了钱,我再把这买饼钱给你。”说着,瞄了眼已经在一旁坐下的陶老头儿,拿着饼,抱着自己算命的东西挪了过去:“老前辈,要不我给你算一卦?”
平日里总是碎嘴的陶老头儿难得今日安静,见白衣少年凑到跟前,只是眯着眼睛瞧了瞧他,说了句:“不用!”
“那你饿吗?饿的话,我把手里的饼分你一点儿?”白衣少年说着,把手里的饼递了过去。
陶老头儿伸手捏住,眯眼说了句:“我肚量大,你只给我分这么点儿怕是不够吃的。”
说着,周身气场立马发生了改变,在白璃看不见的地方,显出一头巨大的凶兽来。对面,同样是一头白色巨兽,只是周身散发出来的光芒不同。陶老头儿散发出来的是黑红之气,白衣少年散发出来的则是那种淡淡的,不会叫人觉得刺目的白光。
就在两头巨兽准备好开始缠斗之时,白璃突然站起,将横在两人中间的那块蓑衣饼给拿去了。两只只隐隐显出轮廓来的巨兽影子瞬间消失,留下的只有一个眯眼不笑的陶老头儿和一个眯眼笑着的,看起来牲畜无害的白衣少年。
“掰个饼而已,哪有那么费劲。”白璃用力将饼一份为二,一份递给陶老头儿,一份递给白衣少年:“你们之前认识吗?分个饼还整的客客气气的。喏,一人一半儿,吃完就没了。”
“妹妹这饼真好吃。”
“谁是你妹妹,我叫白璃,你叫我白璃即可。”瞅了眼白衣少年手里的饼,白璃道:“这虽是蓑衣饼,却不是正儿八经的蓑衣饼。这正儿八经的蓑衣饼,又叫吴山酥油饼,需用上好的白面、白糖、香油、青红丝、核桃仁等材料做了点心,层层叠起,金丝条条分明。从饼上往下看,会觉饼中如急流旋涡状,外观看起来就像是农夫穿戴的蓑衣一样,故而名为蓑衣饼。这做好了的蓑衣饼,色泽金黄,香味扑鼻,咬一口只觉酥脆甜香,吃了还想再吃。”
白璃说着,先忍不住自己吸溜了下口水,接着道:“我做这蓑衣饼,只是做法相似,不管是外形还是口感,跟真正的蓑衣饼都是没法比的。倒不是我做不出来,而是家里没有那么多东西,胡乱做做,路上果腹而已。”
“妹妹厨艺真好,这日后谁若是娶了妹妹做娘子,那可是天大的口服。”
“说了不许叫妹妹的。”白璃瞪了少年一眼:“我又不缺哥哥。”
“你叫白璃,我叫白泽,且看起来,你是比我小上一些,我叫你妹妹,也没有错吧。”白衣少年凑过来:“你若真不喜欢,我便叫你璃儿如何?”
“难听!”陶老头儿将脚上的一只鞋子给踢了过来:“你,离我家丫头远点儿。”
“难听吗?我怎么觉得比他叫你丫头好听多了,璃儿,你说是不是呀?”白泽抬脚,将陶老方才踢过来的鞋子又给踢远了些。
天色渐暗,白泽不知从哪里寻了盏破烂灯光挂在了庙舍里。白璃被牛车颠晃了一天,刚坐下就感觉胃里有些犯恶心,匆匆起身,奔到了院落一角,刚想顺下胸口,就看见坍塌的小门旁有道影子一闪而过。
“白骗子,这嗟衣寺里还有别的人住吗?”
“别的人?”白泽连着摇了好几下头:“这破落地方除了我们,怕是再也没有别的人敢来,也愿意来了。璃儿,还记得先前在江家时我与你说的那些话吗?这嗟衣寺不干净。镇中百姓,莫说进到寺里,就是打从这里路过都是脚步慌张。”
“既是寺院,便有供奉的佛祖或者菩萨坐镇,这不干净的东西又是打从哪里来的?”白璃抚着胸口看向他们临时落脚的那间寺舍:“对了,这嗟来寺供奉的又是哪位佛祖或者菩萨。”
“这里供奉的既不是佛祖也不是菩萨,而是蠪蛭。这嗟衣寺,原本也不叫嗟衣寺,而叫蠪蛭寺,只因镇中百姓恐惧此物,后经一高人指点,便将这蠪蛭寺改成了嗟衣寺。”
“这蠪蛭又是什么?花溪镇的镇民为何要单独给它修建一座寺庙,还专门供奉起来。”
“这蠪蛭嘛,传说是一种既像狗又像狐又像狮子的东西,它生有九头九尾,声音仿似婴儿,常在夜间出没,吸引那些心善之人,尤其是怀有孩子的母亲,待将她们诱至跟前时,便张开嘴将她们一口吞掉。”
“这花溪镇上有蠪蛭?”
“没有。”白泽优雅了打了个哈欠,反枕手臂躺在了地上:“但这镇子上却有一个妖妇摄魂的传说。说是有一妇人,无意中弄丢了自己的孩子,因思念成疾,化为妖邪。每至黄昏,便在街上寻子,遇见与自家孩儿年纪相仿着,便走上前去轻轻触碰孩子头顶。孩子失魂,不言不语,被她牵手而去,至此活不见人,死不见尸。后经人传,说着妖妇乃是蠪蛭所化,专吃幼童,于是镇民便筹钱建了这座蠪蛭寺,也就是现在的嗟衣寺,希望通过自己的虔诚供奉,保佑镇中孩子不再走失。可事实上,这蠪蛭跟妖妇摄魂是不同的两件事,是有人故意将它们说到一起去的。”
“有人故意将它们说到一起去的?这么说,你是知道真相的,也是知道这个有人是谁?”
“我是谁,我可是通晓万物的白泽,这世间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。”白泽捏了捏鼻梁,“天色已晚,不适合讲这么吓人的事情,待明日晨起,我再与你细细说来。”
白璃正想催着他将事情讲下去,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了一抹黑影,扭头看去,只见小门那边多了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。此时,天气尚冷,这个女人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衣,双脚赤裸,白生生的站在那里。她双眼窄长,眼睛里似乎只有黑眼珠,且此时正用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白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