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白姑娘,你是不是觉得我命太长,存心要把我给吓死。”高湛趴在屋檐上,右手紧拽着白璃,左手用力握着刀,刀插在瓦片的缝隙间。
“我又不是故意的,我只是生气你总是提我师傅,恨不得将这城里的怪事都按在我师傅的身上。”
“我错了,我错了行吗?赶紧上来吧!”高湛用力将白璃给拖拽上来:“我只是想跟你讨论一下可能性。”
“没可能!”白璃揉搓着被拽疼的手腕:“别再扯我师傅,小心我真跟你翻脸。”
“怕了你了。”高湛摇头:“能走吗?这可是在屋顶上,我没办法背着你走。”
“不管她能不能走,眼下你们都要留下。”没等白璃回答,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落到了两人的耳朵里。
“你是谁?”高湛回头,将插在瓦片中的刀拔下。
“韩掌柜?!”白璃小心地站起:“他是韩掌柜,在城里开药铺的,后院的那些病人有不少都是他负责诊治的。”
“大夫?我怎么看着他现在的这身打扮比较像是传说中的那个妖道呢。”高湛伸手将白璃护在身后。
“他就是那个妖道。”白泽的声音从二人背后传来,“那些病人之所以发疯发狂是因为你的缘故吧?”
“不错,是我的缘故。”韩掌柜抬着下巴:“我给那些药里多加了点儿东西,促使他们病情恶化,变成我想要的药人。或者,也可以用你们的话说,就是怪物。满城的怪物,听起来是不是觉得很吓人?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。不管是这座城,还是这座城里的人,统统都该死。”
“为什么?你明明就是一个大夫,为什么要害人?”白璃不解地问他:“我虽然不懂医术,但我看得出来,你是有真本事的,也是能够治病救人的。一个原本该是治病救人的大夫,为什么要变成一个杀人的恶魔。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?”
“发生了什么?你们想要知道吗?”韩掌柜似笑非笑地看着白璃。
“杜楼村呢……如果你的目标是栗阳城,为什么要去祸害杜楼村的百姓?”
“你以为杜楼村的那些人就是无辜的吗?”韩掌柜怒道:“你们想知道前因后果是吧?行,我告诉你们,我让你们这些人去了阴曹地府也能做个明白鬼。”
韩掌柜甩了下衣袖,就那么坐在了屋脊上。四周,开始涌现出越来越多的怪物,空气中的味道也变得越来越难闻。
“我是个可怜虫,也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,我出生的那个地方就叫做杜楼村。”
“你是杜楼村的?”高湛问。
“很奇怪吗?我怎么就不能是杜楼村的?”韩掌柜反问,“三岁的时候,我娘死了,我一直以为我娘是病死的,可直到我长大后,我才知道我娘是被人给逼死的。逼死她的那个人就是当时杜楼村的村长。我娘是个哑巴,天生就不能开口说话,但她却是杜楼村最美丽善良的女人。我爹是个残疾,腿脚不灵便,若非如此,也不可能娶了我娘,跟我娘成为两口子。就因为他们一个是哑巴,一个是残疾,杜楼村的那些人便看不起他们,处处难为他们,欺负他们。在我三岁那年,我爹去棺材铺帮忙,只留下我娘一个人在家里陪我。”
韩掌柜的目光变得幽远起来。
“记忆中,我娘是在厨房里给我做饭。因为我嘴馋,哭闹着要吃肉,我娘狠着心将家里打鸣的那只公鸡给宰杀了。我当时,就坐在厨房门前的小石头上。我家里穷,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,家里的房门形同虚设。也就是在那个时候,村长闯进来了。
他满身酒臭,手里还倒拎着一个酒瓶子。
他脚步踉跄地走到我跟前,问我我娘在哪里?我捂着鼻子往厨房里指了指,村长就那样闯了进去。我坐在小石头上,听见我娘压抑的哭泣声以及村长模糊不清的嘶吼声。我想进去看看,可不知道为什么,愣是坐在那里一动也没动。过了很久,村长衣衫不整的从我家厨房里出来了。我张开嘴,想要问他在厨房里做了什么,可嘴巴张开后,却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。
村长走后,我慢慢起身,走进厨房。我娘低着头坐在地上,直到我走到她跟前,她才提起头,冲着我笑了笑。我娘给我做了生平最好吃的鸡肉,但那也是我最后一次吃到她给我做的饭。
那天傍晚,在我爹回来后,我娘跟我爹之间发生了一场怪异的争吵。从头到尾,我几乎没有听见我娘说话,但却听见我爹在骂人。再后来,我听见我爹在哭,是那种压抑的,特别难受的哭。天亮时,我娘死了,就挂在我们家大门的梁上。我娘很瘦,挂在那里,像是没有一点儿重量。一阵风吹来,我娘的身体就跟着摇摆。
我觉得害怕,就故意忘了这件事。
八岁那年,我爹也死了,听村里的人说是意外。可我爹向来仔细谨慎,从不会让自己涉险。他出事那天,正好是去村长家帮忙。天亮时出去的,晌午回来的。出去的时候,还是一个一瘸一拐地活生生的人,回来时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。我想给我爹下葬,我拿出了家里所有的钱去棺材铺想给我爹买一个好的棺木。可他们欺负我是小孩子,收了我的钱,却给了我一个最差的。那个棺材,没等把我爹送到地里就四分五裂了。更让人生气地是,我爹掉在了地上,那些人却在笑,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特别可笑的事情一样。”
“那些人的确很过分,逝者为大他们都不明白吗?”白璃忍不住为韩掌柜的遭遇叫屈。
“他们当然知道逝者为大,可在他们眼里,从未将我爹娘当成是人。他们将我爹娘,甚至将我都当成是笑话。”韩掌柜捶打着自己的胸口,一双眼睛更是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。
“我很想冲过去揍那些人,将他们脸上的笑容都变成哭容,我要看看这些笑得灿烂的人,哭起来时会不会显得同样好看。可我不敢,我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么多的人,更没有勇气去质问他们为何要笑。我像个没用的懦夫一样,将头低下,耳朵收起,同时握紧了拳头,紧到指甲都把掌心给掐出了血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