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有几位姿态清贵的少年男女,是蔺承佑的表弟表妹。
瞿家人看到蔺承佑现在的模样,无一不露出震撼和心疼的神色。
一瞬间,所有人都围拢了过来。
滕玉意稍稍退到一旁,瞿家长辈对蔺承佑的关怀是刻在骨子里的,只一眼就让人心中发暖。
在接下来成王妃和皇后等人的交谈中,滕玉意知道了几月前蔺承佑帮她招魂用的是佛家鬼舍利,此物与佛家高僧坐化后留下的舍利子不同,是修罗道厉鬼放下心中魔念后留下的残迹,故被称为鬼舍利子。
鬼舍利子出自修罗道魔物,介乎阴阳之间,本是不祥之物,但一旦用来招魂比任何玄门阵法都有用,只是百年间少有魔物肯放下执念,以清虚子和缘觉之高龄,迄今为止也只见过两回鬼舍利。
一枚是二十多年前被迫成为大煞“女宿”的圣人亡母蕙妃留下的。
其中一半没入了圣人体内,另一半没入了成王体内,此后二十年,此物一直帮着自己的亲儿绵绵不断克化体内残毒。
另一枚,则是耐重被大隐寺众高僧点化后留下的那枚黑舍利了。
耐重被降服之后,那枚黑舍利一直供在大隐寺。
飞天夜叉不怕别物,就怕万鬼之王耐重。蔺承佑便是利用这枚鬼舍利子启动了灵飞六甲阵,一下子打通了阴阳两道。
正所谓“出生死之津梁”,冥间鬼物畏于耐重的余威,不得不将滕玉意四散的魂魄一一叼还。说来也巧,当初众人能顺利降服耐重,滕玉意也算占了一份功劳,小涯所说的“除妖攒功德”,或许并不一味指斩杀妖魔,而是在与魔物打交道的过程中,利用智慧和毅力为自己将来渡厄留下一线生机。
但蔺承佑也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,亏得命格贵重福大命大,方不至于重病不起。
滕玉意边听边默默望着蔺承佑,这时坐在上首的清虚子到底捱不住了:“如何?”
这话既是问徒孙也是问滕玉意。
四下里一静,大伙的目光齐刷刷落到蔺承佑的面上。
蔺承佑“迎着”众人关切的视线,默了默,坦然道:“我……还没好。”
众人掩不住地失望,清虚子看看蔺承佑,又看看滕玉意,捋须沉默着。
圣人和成王妃焦灼询问:“师父,滕娘子能冲破蛊毒想起佑儿,就意味着体内的那条蛊虫已消。佑儿体内的那条感应到另一条已死,估计也不会独活,既如此,为何蛊毒还是未解?”
清虚子来来回回在殿上踱步,踱了一回,突然止步道:“看来只能速速成亲了。”
大伙一愕。
这话唐突至极,但说这话的是清虚子。
他的话,比谁的话份量都重。
“天生万物,自有阴阳,那位不争散人一生都未能娶到自己的心上人,因为不堪忍受噬心之苦,才有了这恶毒至极的蛊毒。一条虫也就罢了,既是两条虫,必然是互为表里,相呼相应,佑儿体内的那条是主蛊,滕娘子体内的是副蛊。假如寻常法子不能诱出来,那就只有结为夫妻了——”
剩下的话不必说。
“这……”众人看向滕绍。
一片寂静中,蔺承佑率先有了动静,他对着滕绍的方向撩袍便拜:“滕将军,即便不为解蛊,晚辈也早有求娶令嫒之心。晚辈与令嫒相识已久,然阴差阳错,几经波折,过去这一年,某与令嫒历死生、共渡厄。凡此种种,刻骨铭心。趁此良宵,某恳请滕将军将令嫒许配某为妻,某必珍之爱之,一生不负。”
这话掷地有声,声声震动心房。滕玉意脸上尤带着红霞,眼中却隐约浮现泪光。
滕绍望着一旁的女儿,胸口一阵阵发涩,朗声道:“好,好,好。得此佳婿,余愿已足。”
顺势跪于御前:“臣斗胆伏请圣人和皇后赐佳期,择日尽六礼之数,交两姓之欢。”
圣人和皇后互望一眼,含泪笑着对成王夫妇:“蔺效,沁瑶,你们怎么说?”
成王妃已是泪盈于睫,成王看看儿子,又看看滕玉意,一时感慨万千:“滕将军忠义,滕娘子仁慧。大郎自小顽皮,蹉跎了这么久好歹算有福。今夕良夕,难得几家亲眷都在此,还请圣人为两个孩子指婚。”
次日一早,滕玉意刚醒转,鼻端就闻到一阵清淡的香气,她心里装着事,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,一掀帘,就看见桌上的琉璃球里插着一株鲜嫩的杏花。
碧螺过来高兴说:“今儿一大早庭院里好些春花都开了,看样子天气要见暖了。”
春绒也笑:“圣人为娘子和世子指婚的消息一大早传遍了长安,外头来了好些客人,老爷正忙着在中堂招待呢,待会杜家姨母和大娘估计也要上门。”
滕玉意会心地笑。她让人将另一套新做的衣裙找出来,坐到妆台前精心打扮:“对了,叫端福帮我弄一套小道士穿的棉服来,今日我出门的时候,说不定会用得着。”
说完这话,滕玉意习惯性地摸向自己的衣袖,结果依旧没能摸到那片熟悉的冰润,自打上月她想起蔺承佑,顺势也想起了小涯剑,然而,或许是认为她劫难已化,自己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刻,小涯居然无声无息不见了。
这些日子任凭滕玉意翻遍箱笼,都没能把小涯找出来。
想到此,滕玉意心里说不出的惆怅,让人把美酒和鲜果子摆到窗前的榻几上,在屋子里仔细找寻:“小老头,你我在一起相处这么久,忍心不打招呼就走吗,我热了你最爱喝的石冻春,快出来同我酌几杯。”
但无论她怎么诱说,四下里都静悄悄的。滕玉意连床底下都找过了,也不见小涯的影子。
眼看再不走来不及了,滕玉意只得留下那壶酒和那碟果子,匆匆出了屋。
成王府。
蔺承佑坐在廊下,身边围着一大帮小孩。
他天生爱说爱笑,向来又最会玩耍,每到逢年过节,亲眷中的小孩都喜欢围着他打转。
眼睛虽然看不见了,身上那种洒脱的性子却不改,一大早,瞿家的表兄妹就跑来找蔺承佑玩。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一心要照顾哥哥的阿芝和阿双。
蔺承佑摸索着给弟妹们发红梅糖,注意力却放在庭前,只要听到匆匆跑来的脚步声,就会竖着耳朵聆听。
没多久,就听到宽奴欢快地过来说:“世子,大理寺有衙役来报信,说通化坊的喜鹊巷又出人命案了。看手法,凶手像是与上回谋杀刘翁的是同一个。”
蔺承佑皱了皱眉:“出了人命案又不是什么好事,怎就把你高兴成这样?”
宽奴苦着脸:“小的怎会因为这个高兴。是滕娘子她也来了。滕娘子让我问世子,如果世子要出门办案,要不要她帮世子把青云观新招的无为小道长请来。”
蔺承佑心里的笑意一下子窜到了脸上:“滕娘子现在何处?”
“在花厅同王妃说话呢。”
“我行走不便,走不到花厅去,先把滕娘子请到这儿来吧,我亲自同她说。”
宽奴临走前笑嘿嘿对一大帮孩子说:“诸位小郎君小娘子,王妃亲自做了糕点,香甜得不得了,赶快过去吃吧。”
小孩们欢呼不已,阿芝却闹着赖在蔺承佑身边:“我得照顾阿兄,回头你们把娘做的点心拿一碟来就是了。”
阿双握住妹妹的手,好声好气劝道:“你不是嫌府里的纸鸢做得不好打算亲自出门买吗,今日阿兄带你去西市转转。”
四下里很快就安静了,蔺承佑坐在庭前等着,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