突然,嘉靖开口了:“矫枉必须过正,刚才咱们不是在讨论论迹还是论心这事吗,大家继续。论心,心在何处?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,人心隔肚皮,又如何看得清楚?一个人想什么不重要,关键是看他说什么做什么?这些年来,朕知道你们一直想要朕立太子,也是,这对你们有好处啊!从龙之臣,藩邸旧人。到时候,这老祖宗留下的金銮殿,你们也有份儿,各人都能分去几片瓦,几块砖。”
陈洪面上顿时失去了血色,扑通一声跪了下去。
他一跪,黄锦李春芳等人也跪了下去。
袁炜在跪下去的同时,给了周楠一个赞赏的眼色,心中暗道:“周楠这人虽然口才不是那种叫人惊叹之人,说起话来也不讲究,有的时候甚至不体面。可每次说话都能抓到最要害的地方,这本事就厉害了,徐阶这个门人果然了得。难道,这就是周楠在教学时所说的透过现象看本质,抓住主要矛盾?”
作为一个现代人,周楠一直不习惯跪人。好在他穿越到的是明朝,明朝官场上也没有见到上司就跪的规矩。道理很简单,官员们都是进士,大家出身相同,凭什么跪你?你是朝廷命官,我也是。你是一甲又怎么样,我还比你早两届中式,是你的前辈呢!
否则,若是穿越到我大清,见人就跪,非憋屈死不可。
今日既然大家都跪,周楠也是没有法子,跟风拜了下去。
嘉靖背着手看着庭院里的一棵罗汉松,良久,才收回来,扫视众人:“不要怕,朕都不怕你们怕什么?”
作为一个君王一生中都要遇到许多挑战这,怕并不能解决问题:“都起来吧,就事论事,说说空明案是否应该转去刑部,司礼监是否有阻塞言路这事。”
形势顿时逆转,陈洪额头出汗,正要开口。
周楠如何肯让他发声,现在正是亦将剩用追穷寇,不可沽名学霸王的时候。只是,这事涉及到大内,却不是他这个外官说能发言的。
忙给跪在旁边回廊中的陈矩递过去一个眼色,也不知道他是否能明白自己想要说的话。
自己这个学生聪明伶俐,劝勉手段都是大内上上之选。不然,在真实历史上也不可能做到东厂长公,司礼监掌印。
他应该能明白我想要说什么吧?
陈矩确认过眼神,提气叫道:“万岁爷,你不要听陈洪胡说八道。徐阁老公忠体国,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去谋害裕王府世子?当年严嵩乱政的时候,徐阶若别怀心思,早就和严党勾结了,还用等到现在?”
他提醒皇帝,老徐可是个久经考验的好同志。
陈洪:“住口,君父驾前岂容你咆哮!”
陈矩:“陈家,你不要做这种事情。天下人都知道,你这是要讨好王府,助高祭酒夺内阁首辅位置。你参杂进去对咱们又有什么好处,闹出事来,别人反说司礼监钳制言路。别人骂的时候,可不只骂你一人,连带着所有秉笔,你连累到司礼监的诸位公公了,也给司礼监面上抹黑。”
听到这话,司礼监众内相于我心有戚戚也,面上都带着不满之色。
没错,陈矩这话说得太对了。你陈洪要烧裕王这口热灶,谋大好前程,咱们不拦着。毕竟,你正年富力强,正是勇于任事的时候。
这是你自己的事情,你自己解决好了。可你不该在言官弹劾你的时候,将折子都扣了留中不发。现在科道闹得更欢,矛头已经开始针对我们司礼监。长此以往,咱们内相的权威何存?
你这是把个人利益凌驾于集体之上,也太不识大体了。
周楠听得心中大赞,陈矩果然精明,竟猜出我的应对之法,你是为师肚子里的蛔虫吗?